1、敬未來.致
前陣子,參與一次環島活動,計畫是在七個偏區國小,分享文字創意課程。旅程中近至宜蘭四季,遠則到達了屏東內埔,嘉義阿里山等地。多次躺在客運的座椅上,望著窗外迅速流動的影像與回憶剪接交錯,耳邊傳來手風琴的遊蕩聲,這是電影──《雨果的冒險》。
<雨果的冒險>,是大導演馬丁史科西斯向法國電影先驅梅里葉「致敬」的作品,內容描述一個孤兒,試圖修復父親遺留下的機器人,卻在修復的過程中,把機器人的主人、同時也是電影導演梅里葉的惆悵過往,逐一的修復完整,讓這位被遺忘的導演,重新登上電影史的魔術舞臺。
馬丁史科西斯藉由向梅里葉致敬,讓電影回到其「魔術」的本質,同時也讓這部《雨果的冒險》,本身即是集結了各類魔術於一身的大魔術。更不用說去年與之爭鋒,橫掃各大影展的法國電影《大藝術家》,以默片的形式、內容和手法,徹底的向默片時代致敬。
修復、致敬、再現、與重新評估,也許還有別的更豐富的詞彙等,為這失序的世紀初注入了不少穩定力量,似乎不單單是復古風或懷舊等流行俗語可以歸納的,心儀是有的,卻未必是出於太多正義凜然的情懷,更像是回到那樣的時代,去凝視他們所發現的未來。
本期的主題「懷念詩集」,即試圖在有限的篇幅中,介紹了十位詩人的十本詩集,找出他們詩中的愛麗絲小徑,讓讀者認識、回味更多冋異正常選集的漫遊步道,也希望藉由這些魔術詩作,讓歪仔歪從宜蘭所定位的星群、與星群間,能串連出更多閱讀的捕夢網。
以我的例子來說,在東海時讀到方旗詩集中的<阿特拉斯>當下就有種被閃電擊中,眩眩然的感覺,感覺過往對阿特拉斯的印象被顛覆了,方旗將神話時期的阿特拉斯拉到凡間,顯示其失去英雄意識的無力感多麼荒謬,卻動人;翻開黃荷生的《觸覺生活》,不下於翻開一本畫冊,播放一片CD,文字承載的,已不是我們所慣買的商貨,更有鋌而走險的意味,一種彷彿此刻正在穿越黑市的驚奇語法;還有其他的詩人們,及其詩集,本期皆有簡評,選詩,容我留下更多空白,給讀者的驚豔去填補。
大概在八個月前,還記得第十期詩刋出版後,於青康藏書店發表的那一天,詩人楊澤,畫家許雨仁都到場,結束後,我們一群人,包括顧問小章,由黃智溶社長和零雨帶領,在永康街上的小隱,夜飲作樂;還記得那晚,宜蘭的詩友們先行離席,我們還有幾位留著,窗外的雨開始大了,在屋簷下形成動畫狀的簾子,在冷風中飄動,我撐起一把傘,送劉清輝老師去牽機車,大雨讓這短短的路程變得很長,劉清輝談到那個時代的詩時,那種煥發出來的神情,至今難忘,這恐怕不是「致敬」這種專業腔調可以定義的,更多的是──相信,相信那個時代的詩對於我輩年青創作者,必有一種非流行式的沉澱與提醒,這樣的眼神,也在討論主題時,從黃社長、詩人零雨、繼琳身上看見,但請相信,我現在也在試著用這種眼神在看著讀者們,甚至比我年輕的,目光炯炯,且絕不愛睏──
但為什麼是這十本呢?我只能以非官方式的回答,篇幅有限,我們還想再做二十本,但點名的事向來就不是我們的專長,以此拋磚引玉,願能打開另十本,二十本……而且,既然未來還一直來,誰就難以揣測,看似沉寂的聲音們,是否會產生更多的影響?
2、牧神與人工夜鶯
除此之外,本期還有尉任之的翻譯阿拉巴爾的詩作,好幾次在副刊上看見尉任之翻的阿拉巴爾,當下就剪下來,意象與音韻的轉譯非常傳神,至今還能頌讀幾句,「以怎樣的昏眩/他的私密將我引向幻覺/還是我兀自癲狂」醺醺然的,彷彿看見牧神從朗讀聲中奔了出來,當下挾持著我們的影子,穿入那縱情於時時刻刻的逸樂中。
另一個傳奇的意象,是人工夜鶯,融合詩與音樂的對談,在詩刋內的「一」點,「靈」晨時刻,為各位穿梭時空,即時播放。有「牧神」、「人工夜鶯」、還有一匹「曉馬」,我們希望下一期歪仔歪動物園版,還能夠邀請更多靈獸出席。
3、台菜與上海菜
再來是肖水從上海的來訪。先是上一期詩刋介紹了肖水的力作,我與復旦詩社的朋友徐蕭、顧不白,又有了間接的連繫,隱隱約約,兩岸的詩人們,又透過詩與詩產生更多的對話。
由詩友們接待,食物的詩學攤開來,於席間,糕渣看似內斂卻火燙的短句,芋泥的甜,可以長長的回味,西魯肉以大圓盤,容納各異食材,肖水的來訪,不輒在台菜旁,又端上了一盤盤關於大陸詩壇的分析,很有兩岸合璧的「富春山居之夜」的意味。
早先作家舒國治來訪時,社友們帶他到私房景點──分洪堰,沿堤岸,散步閒談;此次東北角海岸之旅,我也試圖為肖水展開海岸詩篇,從遠眺南方澳港為起點,一路開往東北角的外澳、大里等地──長軸卷式的海洋地誌詩學。
很樂意見到一座語言的浮橋,能跨越海峽,接引更多詩的對話。但礙於本期頁數近破表,也快破產的考量下,分為上下兩輯,必於下期,將另六盤精美詩選,呈現在讀者的眼前。
4、養地十期,獨立耕作
在編詩刋的過程中,我的採訪也近乎一年,印象很深的是,一間製作有機玫瑰醬的農場,農場主談到在種植玫瑰前,他們先花了三年養地,什麼都不種,只是有規律重覆翻耕,把草當成肥料,重覆翻耕,只要恢復地力,對病蟲的抗壓也會相對提高,還說,日本養地甚至要十年……。
歪仔歪也歷經了十期「賣田」養地(還不打算蓋廟),宜蘭的花、草更能入詩了,也更有空間邀請詩友賞玩。本期在地發聲,特別介紹來自頭城的王籬,與在羅東高中任教的黃瑜婷,還有在詩學教育著力頗深的復興國中老師詹明杰,還另闢一小畝田,邀請詩作,其中多為東華的創作者們,雖然東華校方氣質頗差的,但由創英所營造出的創作氛圍,讓我更願意內舉而不避嫌。
歪仔歪歷經了十期後,也要進入另一種採收期,零雨、繼琳的新詩集,早先問市,緊接著第十一期在詩友們的烹飪下限定出爐,緊接著是柯蘿緹水氣瀰漫的詩集即將出版,接著是本人賣地,籌劃許久的詩集,再接著是曹尼、一靈詩集也要相繼上市,據聞黃智溶老師的「輕盈詩集」也要加入陣局,第六發的子建?果果?明杰?還有誰的呢……
在地書寫,做為歪仔歪詩刋的一項特質,何謂在地,何謂在地的語言,精神,或內容,是地理上的,還是心態上,我也想來模仿宣言者,列表式的提出──關懷地方文化工程、地方環境變遷等等,但每次看見宣言者的臉,我就覺得疲倦,遑論列表,更何況,詩的語言不正具備排斥界定的特性嗎?我這樣反覆問思索,何謂歪仔歪的在地書寫,也許,等這些詩集都出版後,詩會不言自證的,就如同前陣子劉克襄老師來訪,曾提及的,再出版個十年,自然能超越這些問題,我想,我們更傾向於這種精神所散發出的氣質,在時光的河岸邊,沿途追溯,不著急、不炫耀的,保有我們原有的特質,直到靠近最初的水源地……。
此刻,我站在臺上,已經瞄到不少睡著的讀者們,但正是因此刻我站在台上,更能感受到重回舞臺上的梅里葉們的喜悅──他在觀眾的掌聲下行禮,慢慢地後退、後退,直到,退入他背後的電影銀幕中,他消失了,接下就作品要說話的時刻了──
以此,敬未來,致──相繼而來的回音與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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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文/楊書軒 圖/小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