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視月光

文/巫夏

我的天使翅膀折斷了,因為我不願意飛到你那死亡的世界去了。對死人說話而習以為常,是多麼的可悲,然而人死了卻依然維持生前的樣子,我覺得更是可悲。

–川端康成

如果詩集是一扇通往靈魂的一扇窗戶,吳瑩或許仍是一團謎。但字句裡冷清寂寞,對照想像的華美喧鬧,無數的欲望的碎片,造就了單人馬戲團。

花蓮詩人吳瑩,只有一本花蓮文化中心出版薄薄的詩與散文合集–『單人馬戲團』,然後就此消失不見了,只能從這本書裡拼湊她的身影姿態。嚴肅的評論從來沒有討論過她,文學史上她是透明無聲的存在。但是根據詩,完整的切片,我以為與她血脈相近的是愛蜜莉迪金遜。眾所周知愛蜜莉小姐終身未婚,寫詩是她的最愛。她悠遊於自然和園藝。詩作大部分都隨興而寫,常常寫在小紙片上。去世後被發現遺留了一千七百多首詩。愛蜜莉迪金遜曾在短文裡寫道:「我在生活中找到狂喜,光是活著的感覺就足以讓人歡喜。」

隱身於純淨花蓮的濱海小鎮的吳瑩,也悄悄構築自己的世界,如同愛蜜莉反叛精神在詩中依稀可見。她文體簡潔有力,感情坦率強烈,雖然多從日常生活取材,敏銳的觸角使她能創造出耐人玩味的意涵。

「蝴蝶在等待花朵 花朵等待果實 果實等待泥土 泥土等待我」

月光;吳瑩的詩中反覆透過月光的意象,我認為她的珍貴之處,是保持那不可解的靈性,文字中直感和明澈的視覺。在月光的陰影中,她是纖弱的女性也是隱密羞怯的動物植物,孤僻中連結超強的感受力。神祕學中月亮是無意識的象徵,在這個巨大的資訊倉庫,包含了這一世或其它世曾經學習或經驗過的情境。月光也如做夢中階段的腦波紀錄波紋,放掉理性邏輯頭腦性的陰性能量的深處,無意識頭腦讓生命成為一個奧秘。月光般的純淨蒼白空洞,召喚血液裡的憂鬱。

「以純粹的月光書寫藍色泛著藍色紫色的句子寄給你嗎?或著只是收到黑色的抽屜裡…」

每個寫作的人都是巫者,用文字重新詮釋冰封的冷冽久遠的埋藏。吳瑩的詩中有一個永恆傷逝的主題。孤絕感像瓶子溢出的酸腐蝕溶解人心,把心的內壁不斷細細的刮傷。但她的詩就是不眨眼的凝視,一遍遍向那些死去的離去的人幽幽對話;逝去的哀傷,搭起一座語言的浮橋,讓人感到強烈的真摯與溫柔,因而產生完美的抒情性。

於是意識底層礦脈的寂靜中,噴泉般湧出絢麗的意象。那不是學院式的精巧造作,與文字的華美堆砌,所能到達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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