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圖 鄭政煌
美術史思想之鑰–中古世紀藝術(下)
形式的解讀
目錄
唉!當時的藝術家要如何來表達上帝的偉大及全能,又不觸犯宗教上的禁忌呢!這時藝術家在創作時會想,如果要對多數不認識字的人做基督教精神的教育,要在一定時間內且不使用文字的情況下,來傳達一種抽象的精神思想,當然要以一般人所熟悉的形式來進行,這是理所當然的。且聖經在創世紀的記載,亞當是以「上帝」的形象所創造出來的,當然在表現聖經故事時其藝術造型,會以人所熟悉的型態來表現這些神聖的人物,而不會選擇以抽象的圖案來詮釋,但人畢竟不是「神」,只不過是上帝的影子而已,如何區隔現實與非現實之間的差異,表現人間與神的國度這兩者之間的不同,而提昇至一個心靈的精神世界。顯而易見的,這時就必須從否定人的價值開始,故非物質化的形式油然而生,將人的寫真及情緒表現從藝術形式中抽離,這一時期的作品多數人物的表情是很制式化,其面部表情是很僵硬而不自然,也少了人的自然情感之流露,用一種概念的象徵式手法取代了寫實逼真的描繪塑造,這概念、象徵式的「人」形意識,逐漸將人的血脈從形式中抽離出來,徒留下一個具精神意義的形象軀殼,所有的形式有了宗教既定的規矩及象徵意義。我們再從最初看到這類作品的感覺下手,笨拙是我們的第一印象,靈巧被笨拙所取代,難道會是藝術家想要的嗎?神性光潔的抽象思維會讓我們想到什麼,沒錯!嬰兒的單純聖潔樸拙應該是多數人會想到的吧,以純樸的拙趣來象徵抽象的神性意識,應該也是合理的推測,慢慢的我們對畫中的現實感產生模糊,由此我們可認定,當時的民眾因宗教的洗禮而接受了一種新的形式意義,於是形式的寫實性及現實性被詮釋成一種褻瀆「上帝」的圖徵,於是我們新的視覺形式認知被重新被建構起來,我們的思想意識被轉譯成是一種「神」之意志的延伸,這也被人們解讀為心靈意識的提昇,這是以「神性思維」改變了我們對形象的認知,民眾產生了一個新的視覺習慣與認知,這裡我們在無聲息中經歷了一場視覺形式的思想演變,所以這一切就變得理所當然。然而,在這樣有限條件下限制,許多事物已有它既定的意義,不需要藝術家有過多的想象,藝術家要如何讓自己的才華顯現,既然已經擺脫了寫實的技巧,只有使畫面更趨於精巧細膩,所以我們可以見到許多細小物件的精緻描繪,讓畫面顯得更豐富複雜有多樣變化。而藝術家有時必須在畫中多填滿一些物件,來填補畫面中的空洞感,這是用來補足畫中思想的空缺的技巧,而讓畫中內容更為充實而活潑,讓人有目不暇給的暈眩滿足感,故我們可以見到,這些畫作在繪製上是相當精巧細密,隱約見到包藏在畫內的藝術家才華。而形式是藝術表達的語言,我們可再往下討論色彩、比例及空間等問題。這裡色彩的使用已不是我們日常所見的現實意義,而是有其宗教教義上的固定含意,是不能隨著個人的好惡而變更,色彩該有的張力似乎被象徵性所取代,使得色彩的現實意義被抽象的教義所取代,色彩已不具情感的表現形式逐漸成為思維的理性象徵,這裡色彩在藝術上使用的意義變成附庸。無論色彩技法及造型等的使用,都趨向將三度立體的空間逐漸平面化,三度立體空間可以說是一個現實的物質空間,我們可以見到許多的建築日常物件及樹木、山林、岩石等的使用,與人物之間的比例配置並不相符,較接近舞台劇上道具的使用,而非現實空間的臨場感受,這固然是當時的對於先時空間處理技巧尚未成熟,但更多是因為意識主觀的導引而故意忽略,這都是畫家有意將現實空間模糊掉,這是拉開現實的生活而迎向神聖的精神世界,唯有心靈的提昇才能進入一個神聖空間而達永恆。基督教是從否定物質的開始轉而進入一個心靈的靈性世界,這裡與希臘羅馬藝術從肯定物質的思想有所不同。故對身體的否定也說明對物質的否定,是從物質經由對上帝的信仰及行為道德的改變,轉化成潔淨的心靈才能進入聖靈的世界,才能達到永恆的存在,這是基督教中神性的心靈空間顯現,我們不能再用世俗的物質標準,來看待藝術的發展。
由圖中可以見到手的描繪是一種概念式的手的樣式,與我們常見寫實作品的手的感覺是相差甚遠,
手的造型趨向概念式的表現,以不見真實的細節與感覺,像是一些細的木棍。
希臘羅馬藝術中手的表現形式,是具非常寫實的實存感受,彷彿能見到肌膚的柔軟感。
相比之下中古世紀的藝術就顯得貧乏拙劣,似乎並非在現實世界中存在。
我們如果瞭解思想演變過程回到藝術本源的思考模式,就能拋開寫實的羈絆,而能欣賞這類以概念象徵的形式創作,回到藝術裏,對「上帝」所顯現的慈愛與力量,能從圖像中有深刻的感受氛圍,進而體會到另一類思想中的精神層面,當然這類作品唯有具有宗教思想信仰,才能真正進入這類藝術的核心,才會被它的內在意涵所感動。
身體-空間-思維-存在
「身體-空間-思維-存在」是我們所能依循的線索,順著這樣的線索來解開其中的秘密,而這時期的思想可依「身體-空間-思維-存在」這樣的脈絡,來討論其思想哲學的核心,由身體與空間的對應關係,產生了一種新的思維,而這個思維卻是在詮釋對存在的一種理解。故從這樣的脈絡我們可以更清楚的認識中古世紀的藝術,這是在天主教、基督教的思想之下展開,藝術家透過概念式的人體形象(藝術形式的變遷)有意識的否定人的主體性,對於肉體與人性的否定即是對物質的否定,唯有精神意識的存在才是主體,人是依附在上帝的存在之下,並不存有自己的自我意識,人的自我價值轉而成為以「神」為價值取向的神性意識,藝術家成功的將現實的空間轉化成非現實的空間,呈現的是一種神性的心靈空間,即我們一般所謂的天堂樂園,唯有在此空間,我們才可能進入所謂的永恆世界,這裡我們並不想獲取視覺的喜悅,而是想得到心靈的豐滿與富足,從中得到精神上的救贖,讓自我的意識與上帝合而為一。相對而言,人世間是一個虛幻不實而短暫的存在,這是以「上帝」與先知的神喻為人們思想依據的世界,人失去對自我主體的掌握並且否定他自身,人並不能單獨存在必須依附在神的作用之下,這裡的存在是相對的,因上帝的「有」萬物才能真實的存在,我們所謂永恆存在是建構在「神」的存在。
我們許多創作者在學習使用一個藝術形式時,多數只是在前人所建立的樹蔭下乘涼,而很理所當然的使用它,只能見到視覺形式的美感,並不知道前人的用心及形式最原始的意義,故無法觸及形式的內在密意,導致多數人在許多不相干的問題著墨過多,反倒在形式哲學這個部分缺乏研究,當然在創作上就不容易見到真正具有開創性的作品。
整理出中古世紀藝術的幾個重點其敘述如下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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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古世紀藝術是以天主、基督教的故事為創作內容,利用宗教信仰的力量去融攝我們純淨的心靈,去誘發人性的光明面,這是一種向上的精神力量,讓人意識到物質以外的世界。但另一方面也是政治上利用藝術做為控制人民的手段,使人們的思想禁錮而趨於保守而單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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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對這些作品有更深的理解,而非只是知識上的理解,並能真正的受其感動,則必須先撇開宗教信仰不同,回到視覺藝術來探討,中古世紀的作品其思想上是捨棄人世的真實,回歸人性單純、原始、樸拙、天真的原點,即回到伊甸園中最初創造「人」之起點,以天主、基督教的道德觀為其教化的手段,並將天主、基督教的宇宙真理為世界的全部,以建構出一個天主、基督教的宇宙世界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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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基督教藝術在藝術技巧則以概念式的形式,取代了對人物的真實描繪的技法,將自然光從藝術中抽離,而以概念的神聖神光為象徵性的光源,繪畫概念空間取代現實的三維空間,這都使現實空間轉化成神性空間。並基督教中聖經的故事為創作藍本,傳達聖經中道德的理想世界,是以神性為創作的依據,非以人的角度來看世界,所以並不追求視覺真實存在,捨棄真實空間而以神性空間取代,所以在人物色彩的安排,常有一定的模式,故有時裝飾性的形式會太濃厚,也容易形式化而缺少創造性,在固定有限的條件下,創造無限的世界。純粹精神性的美感而非視覺的美感經驗,否定了單純視覺的美感呈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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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於以宗教信仰為依據容易造成形式化及變的僵化,但其僵化是因信仰上的認知所形成,故對具有相同信仰者反成為其欣賞優點,神性信仰的介入是理解此風格很重要的因素。
身體(概念象徵式的人體)-空間(非現實的心靈空間)-神性思維(上帝是唯一真神)-存在(人的存在依附在「神」的做用下而有存在價值)
色彩在人物上已有特定的宗教意義
色彩在人物上已有特定的宗教意義它,背景金色平面化的使用,讓三度空間感消失,呈現一種超現實的空間感。
每一種人物樣式色彩均有其宗教上的意義,不能隨意更動。
空間感的消失是進入心靈空間很重要的形式轉變。
一種類似舞台式的空間意向,使得空間更趨向二度空間來壓縮。
越接近文藝復興時期人物的寫實度就越高,可視為人的覺醒之前奏
中國的民間信仰及佛教藝術的形式觀念,都是在這樣的概念發展出來,在我們的生活中有許多這類的形式,但因遠離了它的原始思想價值,而停留在信仰的層次,故已經較難從它的藝術形式見到背後的精神思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