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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一場音樂會,在選擇音樂家和曲目外,挑選一個好座位也很重要。但怎樣的座位,才叫好座位?且看華裔旅法聲學家徐亞英說分明,也分析音樂廳音效的種種奧妙。
上海市長韓正今年4月來台時,到台北國家音樂廳聽上海交響樂團音樂會,與台北市長郝龍斌一起坐在第8排,而非第1排。此舉被媒體視為官員「坐到群眾中間、(必能)提升同理心與責任感」的表現,下了「第8排是好位子」的註腳。
純聆賞角度 第8排非最棒 從政治角度來說,對於亟於接觸民眾的官員,第8排比起「看不見後面群眾的第1排」,或許真算是好位子;但從音樂角度來說,對於想純粹賞樂的樂迷,第8排是否是好位子? 現代音樂廳重視視覺,越前排的位子票價越貴,也暗示身分財力甚至貴賓層級越高。然而樂界都知道,前排座位常只聽得到從舞台樂團湧來的直接音,而非經空間反射後、更豐潤的反射音。以鞋盒型(長方形)的國家音樂廳來說,因為挑高太高,聲音從天花板反射下來時,大約只能反射到8排之後,從純聆賞角度,第8排自然並非好位子。 便宜學生票 聲音反而較好 這類問題,在著名音樂廳也一樣。 擔任高雄衛武營藝文中心聲學顧問的華裔旅法聲學家徐亞英,日前在一場座談指出,美國二戰後的劇院如大都會歌劇院,觀眾席多呈30度扇型展開,如此雖然每位觀眾離舞台的距離很近,但對前排觀眾來說,聲音會因缺乏反射溜走,很晚才突然冒出殘響,導致「第1排的票價最貴,聲音最差;最後排的窮學生票,聲音最佳」,甚至好到「樂團好像就在眼前」。 新建音樂廳 上方少被遮蔽
前排位置的音效問題,靠不同音樂廳構造、反射板、擴散體等還可改良,但若座位上方遭遮住,聲音要靠零星設備改善,就是大哉問。以今年滿23歲的國家音樂廳為例,1樓23排之後位置,上方都遭2、3樓觀眾席遮住,聲音不悶也難;這也是為何現代新建音樂廳,少見有散開的觀眾席上方被遮蔽。
各歌劇院都可見的包廂,上方必然被遮,聲音卻仍優美,則是因為聲音從天花板反射下來時,是成弧形散開,所以仍能反射進包廂。 以徐亞英與普立茲克建築獎得主波棕巴克(Christian de Portzamparc )合作的盧森堡音樂廳為例,波棕巴克在廳內兩側立了幾柱高塔式座位,好讓人聯想古時街道邊圍繞的高塔,以營造莎士比亞時代的市集氣氛,塔內座位自然就是包廂。結果許多觀眾都樂得坐塔內,且越高越好,「因為聲音本來就往高處跑,地面又有反射,兩者效果加在一起,就像在天堂!」 只求聽覺 最好座位在空中 徐亞英認為,若只要求聽覺,「最好的座位是在空中」。他笑說,歐洲有些音樂廳會設救火員,由於得清楚看見全廳狀況,位置都設在高處,結果成了懂聲學樂迷心中的夢幻位置。尤其是聽歌劇的高音時,因為高音的指向性往上,「在上面聽得特別清楚」。 有些樂迷選座位,倒也並非只強調聽覺,還重視覺,尤其是學音樂的,總想看清楚音樂家的舞台表現。 每逢鋼琴音樂會,主辦單位常發現,音樂廳一樓左邊的位置賣得比右邊好,原因就是樂迷想觀摩坐在鋼琴左方的鋼琴家如何彈奏。抓住樂迷心理,今年還有鋼琴音樂會乾脆左邊票賣得比右邊貴。 個人需求感受 沒絕對答案 首創葡萄園式(舞台在中央、觀眾席散布四周)座位分布的柏林愛樂廳,向來被認為音效最佳。徐亞英應邀調整音效時,應卡拉揚之託坐在長號旁聽整場效果,發現面向指揮、背對樂團的那面聲音黯淡;有趣的是,這可是搶手位置,因為音樂學院學生都想看到指揮的臉。 什麼樣的座位最好,徐亞英認為要因個人需求、感受而定,沒有絕對答案。一來聲學講的是統計聲學,不可能一種聲音,所有人都滿意;二來每個人重視的不同,表彰身分、達成社會功能、看清演奏方式或音樂家甚至哪種樂器,乃至價錢,都影響座位判斷。如此,誰說第8排不會是好位子? |
葡萄園式座位 大顯「聲」手
預定於2012年完工的易北愛樂廳,內部採葡萄園式座位分配。 圖/取自wikipedia commons |
台中大都會歌劇院進度甚遲,預定2013年完工的衛武營藝文中心音樂廳,很可能成為國內首座葡萄園式座位席的音樂廳。在徐亞英看來,每位觀眾與舞台距離都很近的葡萄園式座位,正顯現新時代人人平等的趨勢,也凸顯台灣南部特色。
徐亞英認為,葡萄園式座位最大的優點,就是增加視覺上的親切感與友善性。然而此種設計在聲學頗有難度:音樂廳若太小,聲音太乾;若大如可容2008人的札幌音樂廳,聲音雖渾響,弱音卻又聽不清。
台南藝術大學應用音樂系專任教師饒瑞舜指出,葡萄園式座位設計,若演奏浪漫時期的交響曲,聲音絕對比不上有側牆反射的鞋盒式音樂廳澎湃。不過現代音樂廳要的聲響,已不盡然是浪漫時期龐大編制,殘響得夠長;反而可能是追求清晰度,殘響得短。
徐亞英面對的問題還不止此。衛武營計畫演奏各類音樂,曲風不同,樂器特色各異,所需殘響也不同。如管弦樂講求氣勢澎湃,殘響需2秒;獨奏或室內樂需清晰,殘響需較短;爵士、流行樂反射快,殘響得更短,否則嗡鳴不斷。
如何在同一間音樂廳改變殘響,成了聲學家的挑戰。徐亞英舉例,波士頓交響廳演奏古典曲目很優,但一回演奏他的「老闆」布列茲(布列茲邀徐亞英任職法國音樂聲學研究中心)的現代音樂,小號聽不見,最後得用幕遮蓋部分座位來吸音。
基美爾表演藝術中心,擁有許多活門,可改變廳內殘響時間。 圖/取自wikipedia commons |
費城的基美爾表演藝術中心,則由聲學家羅素‧強生在音樂廳四周設計活門,隨著交響曲、歌劇等調整活門角度,用電腦判斷殘響。徐亞英說,這做法多少有用,但造價也太高,效果和投資恐不成比例。
由北京「鳥巢」建築師赫佐與迪莫宏設計的漢堡易北愛樂廳,座位也採葡萄園式設計,由豐田泰久負責聲學。徐亞英說,衛武營音樂廳和易北愛樂廳建造理念相近,就看各家如何伸展「聲」手。
主事者 別糟蹋聲學家
改變殘響,徐亞英的祕密武器,首推可升降的天花板。殘響和體積成正比,靠著升降設在天花板的反射板,衛武營音樂廳高度可從17公尺降到14或9公尺,甚至到地面。像交響曲若要求效果清晰,所需高度約14公尺。
升降天花板也能改善舞台的聚音效果。徐亞英透露,國家音樂廳舞台寬達270平方公尺,太過空曠,結果樂團小提琴常聽不見大提琴,甚至有鋼琴家聽不清楚自己左手聲音。
徐亞英的祕密武器,還包括在管風琴前加絲絨幕,增加吸音效果;若是打擊樂音樂會,可升降舞台高度,並把舞台上的旋轉板功能從反射轉成吸收,殘響就可降低為1.6秒,讓強聲不致太強。
音樂廳效果,也並非只靠殘響。徐亞英強調,聲音指向性也很重要,有回他為小提琴家基頓‧克雷曼調音效,有事先離開,交代工程師要吊好反射板,結果懂得聲學的基頓‧克雷曼大發雷霆,指音樂廳後面聽不見小提琴,原來工程師不知小提琴高音指向性往上,反射板放得太平、太後面,音效自然差。
不論聲學家怎麼精心設計,最要緊的還是管理者有無好好使用。徐亞英感嘆,他為澳門文化中心設計的升降式天花板,上海大劇院內部都可看到介紹,但澳門管理單位其實並未使用,偌大佳構成了裝飾。
台灣未來將新添多處音樂廳,只期待主事者記取各方教訓,別糟蹋聲學家苦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