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暴風雨》九歌兒童劇團與克羅埃西亞跨國合作的最新製作,在新北市板橋演藝廳演出。乍聽兒童劇團演出莎士比亞的《暴風雨》的確令人振奮。莎士比亞的劇作一直是劇場界經常演出的。但兒童劇團選擇將《暴風雨》這齣有謀殺、報復、情愛、暴力凌虐和權力壓制等情節,以成人為觀賞目標的作品,轉化為兒童戲劇,就令人好奇,也值得期待。存著這樣的好奇,加上就讀國一的女兒有興趣看《暴風雨》的故事,應九歌劇團之邀前往欣賞。
劇團在搬演名家名劇時,大概都有同樣疑惑-到底該不該修,尤其是莎士比亞。要如何去修改莎士比亞的劇本呢?選擇此劇為兒童演出,疑惑或許更大。一般的演出可以選擇不修改。觀眾是兒童時,修改和選擇勢所難免。最簡單的問題,如劇中普洛斯波一直強調六點前完成任務,據古典戲劇三一律的表現要求,演出時間可能跟著實際的時間同步在進行。九歌的演出時間都大約在七十到九十分鐘,甚至更短。在演出時間的修改無可避免。而且《暴風雨》角色龐雜,船員、精靈、雜役、文武官員,角色之眾,以兒童劇的呈現,人物必然有所縮減。另外,莎士比亞戲劇中常有厘俗或粗魯的對話或情節,對於兒童觀眾必然要修正。所以,以兒童為對象的莎士比亞一定有非改不可的壓力,如何把《暴風雨》經由九歌劇團與克羅埃西亞的導演詮釋後,符合兒童的觀賞呢?這次的演出是否達到這樣的要求呢?
故事以普洛斯波被放逐,虔心修習魔法,直到他找到機會製造一場暴風雨來進行報復的主線行動。刻意安排斐迪南和米蘭達的愛情,和謀殺阿隆索的部分都是完成報復行動主要情節,所以謀殺、報復、情愛、暴力凌虐和權力壓制等暴風雨主要的情節無法修改。如何運用舞台的表現詮釋主題又能貼近兒童,的確是場挑戰。對於九歌的用心和信心值得敬佩。
幕一開啟,空蕩的舞台上方只有幾個小小的木箱,利用燈光營造魔法空間,普洛斯波製造一場暴風雨,這一幕明顯地刪去了船員和隨從的部分,把劇情集中在普洛斯波,女兒米蘭達和精靈艾莉兒身上。普洛斯波開始他魔法的操作,企圖在下午二點到六點的時間內,來達成他十二年來被放逐的復仇(或是警醒)任務。暴風雨開始五顆巨大的種籽在舞台上飄搖、翻滾,的確恰如其分營造了充滿想像暴風雨氣氛。接下來這五顆種子幾乎貫穿了了全場,透過不同的組合來營造不同的場景變。這是兒童戲劇非常重要的元素,利用想像、象徵和簡單的元素及舞台裝置來營造特別的戲劇氛圍。在這個點上,這齣戲的確創造並十足表現了這方面的創意。導演和設計的用心可圈可點。
接下來的故事就在普洛斯波精心設計的過程,指揮艾麗兒施展魔法,來完成帶領國王的兒子斐迪南和米蘭達相遇、相戀。帶領著他們一步一步地步入結婚的禮堂;破壞了那不勒斯國王的弟弟,在普洛斯波的弟弟安東尼的慫恿下,要謀殺國王阿隆索的詭計,並利用美食的幻影來指責他們的貪婪,並喚醒他們的良知。最後普洛斯波以寬恕的心,讓所有人得到寬恕和自由。
誠如製作人在演出節目單所說的:『當你被親愛的家人背叛時,你的選擇是什麼?我會選擇諒解與愛』。這是非常偉大的愛,如何讓孩子感受呢?普洛斯波被自己的弟弟背叛,卻能巧妙地導演了這一場暴風雨,把所有參與其中的人實際的體驗生離死別和背叛的痛,這是多麼大的寬容。劇作家或導演也是另類的魔法師,他把人世間的七情六慾濃縮在一個時空(從兩點到六點的孤島上),把所有人的問題一次解決。這更是當前教育聚焦的地方-透過真實的體驗來感動學生。如果從這個觀點,演出是普洛斯波這個導演刻意安排的情節,刻意營造的疏離,可以讓兒童在觀劇的時候維持聽故事的心態,更能夠體會到戲劇所傳達的諒解。
本劇導演也說:『普洛斯波的女兒~米蘭達,獨立特殊不受社會群眾的影響的教育讓她保有純真,她邂逅愛、探索愛、勇敢愛,大聲歡呼美麗新世界。·······《暴風雨》對孩子們訴說了關於「成人世界」的實話,也同時為他們提供了解決之道-愛與誠實。』這樣的思考,從教育觀點來審視,的確是貼合兒童的身心發展,而且故事的發展貫串在這兩條主線上,緊扣愛、誠實與諒解,對於兒童觀眾而言,既中肯又可理解。但是如何理解「成人世界」的實話,這個部分,的確較難處理,不過演出也有相當處理不錯的轉化,如斐迪南問米蘭達:「你是女神,還是女生。」把原來你是處女還是女神,改成女生,對於兒童而言是個既有趣又有意義的對話。
製作人在節目冊中的另一段文字,也是本劇的重點:導演說過「不要把過多的東西(浮華的布景道具)放到舞台上,不要因為兒童劇就故作可愛狀,這是對兒童的不尊重。」把兒童當成現在的觀眾,專門為兒童製作的戲劇,當然要為兒童所接受,不要因為討好,而去做一些令人做噁的可愛表演。本在佈景道具處理,回歸到質樸的想法,的確傳達出簡單就是力量的目標。五顆種子的移動組合和表現,人物從其中出現、隱身把舞台的畫面和區位的流動,都處理的很流暢。而且主要場景的變化也充分運用這五顆種子的組合,演員表演也稱分掌握這些舞台的陳設,在五顆種子間跳躍、上下。都充分表達了導演對於舞台空間處理的律動感。確實掌握了劇團想要表達的兒童戲劇的理想。
從兒童觀眾的角度而言,故作可愛的表演固然可議,如何找到兒童們接受的表演方式和語言,相信各兒童劇團都不斷在嘗試。《暴風雨》的演出的確想要嘗試讓兒童理解莎士比亞,但問題也在這裡,莎士比亞詩化的對白,如果缺乏有效的轉化,即使成人都有理解的困難,本劇演出許多詩化的語言,並非兒童所能理解,年紀較小觀眾無法從對白中了解戲劇的過程,在唱詞方面也有同樣的問題,這部分即使劇團拒絕兒語化處理,但總要找到兒童較能理解與言來表現。
在服裝設計方面,以清朝官服為依據宮廷朝服,硬要把中國的元素置於其中,雖然可以感受設計的創意想法,但對於一個充滿想像的演出,把地點的固化反而減損了想像的空間。如果硬要劇中的島國與類化台灣島,更是把想像的空間又限縮了。所以卡力班的原住民形象和清樣式是的官服,反而弱化服裝對於戲劇的想像力。
我佩服九歌劇團的用心和對於兒童戲劇表演的堅持。演出後,和我同一場次的政大教育系張奕華教授,帶著四、五歲的小孩,緊緊地抱住他的大腿,說有點可怕。張教授很疑惑地問我,這樣的演出適合孩子嗎?對於小小孩,如果兒語化能讓孩子有較親切和接近感,是不是更能達到戲劇演出目的與效果。當然我不敢武斷地說:不適合。因為從演出的現場我們也發現有些兒童觀眾是理解的,沉浸在其中的。在此,我必須非常肯定的說,如何從戲劇中帶給兒童我們成人世界的故事?絕對不是我們成人說了就算的,從教育者角度,彼此都是一個選擇,劇團選擇如何表現成人世界的故事,但小朋友的理解並非如此的時候,該修正的是誰呢?
在這裡也把我女兒看戲的感覺一併呈現:
我覺得演得有點矛盾,就算是一見鍾情,也不可能一下就願意為她做出平常根本不可能做的事,那根本違反常理。還有,人不可能只是被嚇一嚇就喚醒良知,如果當初都有勇氣去搶下他的王位,那一定不是那麼容易就罷休的人。人的本性本來就很難改,所以有計謀的人一定不會乖乖束手就擒,而且他當初那麼生氣,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原諒他們,一些讓人產生矛盾的地方,會讓人很難去接受所表演的內容。如果是因為時間上的限制,而無法的把它完整的表現出來,那可以把他用長一點,不一定要為了兒童而設計,要看如何表演才完整、合理化,並非一昧的追求簡短,却不合理,那便無法讓人信服,無法讓人信服的戲碼,不會讓人想再看一次,那就失去了舞台劇的意義。即使是不懂戲劇的人,也會發現這些矛盾之處,而且它讓小孩覺得可怕,那就無法當作兒童劇了。一齣成功的舞台劇,會讓人再三回味,若演得不太成功的話,那會讓人沒有值回票價的感覺,下一次再也不想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