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成為藝術治療師之後,接觸了許多不同年齡層的個案,對於「我不會畫畫!」、「我畫得不好!」、「我的美術成績不及格!」、「我是藝術白痴」 或是「我沒有藝術細胞」等等之類自我貶抑的評論,已聽過不少。這種因缺乏自信和對藝術的錯誤認知,而產生對藝術創作的恐懼,往往會成為在進行藝術治療時的障礙。也許是過去傳統美術教育的目標太過重視技巧的訓練,只有畫得像、塑得美才是好作品的想法,讓一些人有了「藝術創傷」經驗,無法將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藝術表達能力持續發揮出來。我認為,藝術治療師不能忽略這個問題,很多時候,藝術治療的第一步驟反而是要先「治療」個案對藝術的恐懼。
在藝術治療裡,美術技法是否高超,是否能畫得像、塑得美,都是次要的,藝術創作過程中個人的內在思考和自我發現歷程,以及個人與媒材間的互動關係才是重點。藝術治療師有時需要扮演藝術教師的角色,指導個案熟悉某些媒材和開發簡單的技法,鼓勵個案養成利用藝術創作來紀錄個人成長歷程和管理情緒的習慣,當個案逐漸對美術創作感到較舒服時,他/她的技法和作品品質也會相對的更純熟,且更具表達性。
藝術教育和藝術治療是兩門有相關但不相同的學問。儘管如此,藝術教育工作者是有能力跨領域的將藝術治療的精神,結合到教育活動中,成為藝術育療 (教育要走在治療之前,謂之育療) 的實踐者。藝術治療與藝術教育可以共同分享一個信念:就是藝術的育療功能。有藝術治療概念的美術老師,教學時會注意發揮藝術的表達性、創造性與療癒性。另外,藝術教育的目標之一,應該放在如何讓學生喜愛藝術上,因為對藝術有熱情、能用開放的角度去看待藝術的學生,在欣賞藝術品和面對自己的創作時,不會在意說錯、畫錯,比較能真實的將自己的經驗和感受,不管是以具象或抽象的方式,視覺化的呈現出來。這樣的學生同時也具備了一項重要的能力,那就是可以將別人的評論或假想性的自我批判拋在腦後,純然享受藝術所帶來情緒昇華後的喜悅和滿足感。
根據我之前從事小學藝術教育的經驗,相信「藝術即是治療」這個論點,對一個美術老師來說,比較能夠在藝術育療這個跨領域裡持續耕耘。雖然很多時候,美術老師無法替學生真正解決心理上的問題,但是他們能利用自己在藝術教育上的專業能力和素養,協助小孩子認識媒材,激發藝術創作動機,進而釋放他們那些受壓抑、被限制和遭阻礙的情感和精神力量。此外,美術老師還能鼓勵學生去接觸各式各樣的藝術活動,引導他們去喜歡藝術,對藝術感到興趣,讓他們在聽到要從事美術創作時,能閃耀出喜悅的神情,而非懼怕自卑,其實這樣已經是教會學生「釣魚的方法」,替藝術即治療散播種子所能做的最好的幫助了。
不管是藝術治療師或是美術教師都無法陪伴孩子走一輩子,但藝術可以,就像以下故事中那位撿拾海星的人一樣,為他們帶來改變,即便只是一點點小小的改變:
曾經有個人,在一個陽光普照的美麗下午,到海邊散步。他遠遠看到有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在海灘上撿拾東西,並且將他所撿到的東西丟回大海裡。這個人很好奇,於是慢慢的向那位男子走去,他才赫然發現海灘上有許多的海星,這些海星都是被大自然的潮汐作用給捲上岸的。
原來戴著斗笠的男子正在搶救海星,因為如果這些海星沒有即時被丟回到 大海裡,它們就會在烈陽的曝曬下死去。但是這個散步的人很納悶,海灘上有成千上萬隻的海星,光靠一個人的力量怎麼救得完,於是他便趨前對戴斗笠的男子說:「你真是瘋狂啊!海岸線這麼長,這裡有無數的海星,你怎麼可能為它們改變什麼?」那位男子抬頭看了一下這個滿臉困惑的人,貳話不說,立即彎身拾起一隻海星,並且將它拋回大海裡,然後轉頭回答說:「至少我可以確定的是,我改變了這隻海星的命運。」
(文 / 台北市立大學 視覺藝術學系 副教授 吳明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