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間限定!與藝術共壁為鄰 忠泰「UrbanCore城中藝術街區」計畫啟動

採訪∣秦雅君、簡逸君、洪瑞薇 文∣洪瑞薇 圖、影∣忠泰建築文化藝術基金會 2010/3/29

 

  對於一個兩年後就得「砍掉重練」的老舊街廓,我們能夠期待什麼?

 

鄰近西門町的「UrbanCore城中藝術街區」。  距離西門町鬧區不遠,在中華路一段與延平南路之間、中華路一段91巷北側,這兒有一叢灰撲撲的老屋,各擁各的紅的、青的、黑的鐵皮屋頂,佔地逾千坪。要來此地,捷運西門站或小南門站都行,選擇前者的話,步行的經驗會特別一些。首先你得背棄超夯的六號出口,改由斜對角的二號出口鑽出來;接著,你必須摒棄那些無所不在的、高懸於商圈牆面的廣告誘惑,頭也不回地往下走;然後你會途經已倒閉的總統戲院、頗具歷史∕歷時感的國軍英雄館以及販售品十分家常(以至於跟西門町商家大異其趣)的北西福利站,當你開始覺得人聲漸遠、呼吸漸暢,腳步變得悠緩,就差不多抵達了。一路踅過來,不過三、五分鐘的路程,叫人宛若穿梭時空。

 UrbanCore區內千坪屋舍因老舊窳陋被劃定為都市更新區域。忠泰陸續釋出UrbanCore街區中的閒置房舍,邀請藝文相關團隊入駐。

  這群老房舍因「建築物窳陋且非防火構造或鄰棟間隔不足,有妨害公共安全之虞」的理由被劃定為都市更新區域,是忠泰建設待建中的閒置空間,將於兩年之後夷平重建。既已被宣判為「窳陋」,本來大可擱著任其傾頹,反正早晚都得讓怪手給收拾夷滅,忠泰建築文化藝術基金會(以下簡稱為忠泰基金會)卻對母體企業收購的這塊開發基地動了一個新奇的念頭——一個名之為「UrbanCore—城中藝術街區」的計畫啟動了,他們要為老街廓的晚年,圖個善終,甚至催發出可能的未來想像。

 

 

情意相投的藝企結合

 

  計畫立基於頹敗的街區,沒有一丁點兒「城市核心」的況味,何以名之為「UrbanCore」?忠泰基金會表示,這個老舊街廓位處舊台北城的「城中區」,「城中」的直譯便是「UrbanCore」,計畫以此為名,除了標記這塊土地昔日位處於城市的核心位置,也暗喻著老舊街區在都市發展的潮動中淘去往日光華,一如果實啃食殆盡之後餘留的果核(core)。而忠泰啟動此計畫的目的,是期待「以藝術文化作為媒介,讓果核再度萌發生機」。

 

  「UrbanCore—城中藝術街區」計畫期長兩年,自2009年9月起至2011年9月底,陸續釋出街區中的閒置房舍,邀請與藝文相關的非營利組織及創作團隊入駐。目前已進駐的有UrbanCore Gallery、MOT/ARTS藝術七門町、都市再生工作坊、中華民國視覺藝術協會、打開—當代藝術工作站、芬蘭建築團隊C實驗室、台灣攝影博物館籌備委員會、豪華朗機工及台北當代藝術中心等九組團隊。沒有制式的甄選流程,忠泰基金會形容他們與進駐團隊的合作關係是一種「情投意合」,基金會仰仗機緣,主動邀約或者透過轉介與團隊接觸,團隊則在深入了解計畫內容、履勘場地之後自我評估是否可以接受及承擔計畫條件。

 對空間使用的發想,是團隊進駐UrbanCore後的第一件「創作」。

  計畫發想初期,忠泰基金會曾經試想過各種可能,綜合多方評估後,決定把進駐對象設定為藝文團隊,而非單一的藝術家。忠泰的考量是,較之於個人,團隊比較具有經營空間的能力,也較有辦法負擔整頓及開辦成本。街區中房舍的屋況不盡相同,有的已閒置數年,有的才空出不久,忠泰協助復水復電後,便直接交接給團隊,入駐前諸如清運垃圾、處置原屋主的裝潢與家具等細瑣事務,則交由各團隊自行處理。團隊對空間的使用規劃,如何與原始的建築結構及空間配置合拍,在在考驗著團隊的創意。對空間使用的發想,可說是團隊入厝的第一件「創作」。

 

藝文團隊入厝,創意發生
 臨中華路一側的UrbanCore Gallery是一個開放式的藝文空間。
  臨中華路一側的UrbanCore Gallery為一開放式的藝文空間,由忠泰基金會自行經營。這幢建築在30年前曾是「洪建全視聽圖書館」的所在地,為60年代文藝人士匯聚的場所。忠泰延續此空間精神,將這裡規劃為建築、設計創意、跨界藝文創作等領域發表、交流的場域,除主動策劃展覽外,亦對外開放場地租借。

 

  UrbanCore Gallery樓上二至五樓,分配給形色各異的七組房客,他們是MOT/ARTS藝術七門町。MOT/ARTS為「忠泰生活開發」所屬的藝廊,忠泰生活開發是忠泰事業體中嘗試跨足零售業,引進生活美學商品的一環。MOT/ARTS則致力於培植台灣具潛力之藝術新銳,基於「藝術駐村及育成」與「文化開發」的概念,邀及姚瑞中、盧昉、蔡宜儒、朗機工、劉致宏、許尹齡、黃華真等七組台灣當代年輕藝術家進駐及成立工作室,並將此創意基地命名為「藝術七門町」。七門町轄內之房間,或有滿牆盡是影像者、或有油彩傾瀉一地者、或有鍋碗瓢盆一應俱全者(頗具長期抗戰之姿)、或有飼養寵物怡情者(據說可消解創作壓力),年輕藝術家們在「自己的房間」裡蘊生創作,並進行各種跨界合作。

 

  與UrbanCore Gallery為鄰的UrbanCore Café & Bookshelf,提供佐搭藝術(有助於生發靈感)的好物──咖啡、書籍以及舒適的談話空間,並作為城中藝術街區的藝文資訊中心。這個休憩空間的樓上,是台北市政府都市更新處設立的都市再生工作坊,未來將作為都市再生相關議題的討論、分享及行動平台。

 

  拐進UrbanCore Café & Bookshelf旁的巷子裡,首先會來到社團法人中華民國視覺藝術協會(或稱「視覺藝術聯盟」、「視盟」)。成立於1999年的視盟,十餘年來整合了台灣視覺藝術界的相關專業,包含創作者、策展人、藝評人、藝術理論工作者、藝術行政工作者與藝術教育工作者,是台灣視覺藝術領域的主要發聲者之一。視盟所在的這棟建築,過去是幢學生宿舍,在拆除隔間、重新粉刷之後,地下室規劃為錄像展場,一樓為一般展覽空間,二樓作為辦公之用,三樓設立圖書室,四樓的小隔間則提供給藝術家作為創作空間。

 

「打開—當代藝術工作站」關注當代藝術實踐。(打開-當代藝術工作站提供)  距離視盟沒幾步路遠,是打開—當代藝術工作站。整頓完成的展覽空間,叫人怎麼也辨識不出這裡原先是間影印行。2001年成軍的「打開—當代藝術工作站」,主要關注當代藝術實踐,除了策劃展覽,亦舉辦相關議題的研討會、讀書會及講堂等。

 

  「打開—當代」的樓上有個來自芬蘭的鄰居──C實驗室(C-LAB)。C實驗室由馬可‧卡薩格蘭(Marco Casagrande)主持,是一個以芬蘭為基地,集結建築、都市規劃、藝術和科學等各領域專家所組成的建築實驗室。C實驗室的創作關懷大自然和人的有機連結,曾經獲得多個建築獎項殊榮。曾經任教於淡江大學的馬可‧卡薩格蘭,將募集台灣的青年學生們在此展開有關建築設計、生態都市規劃及環境藝術的實驗。

 

  告別「打開—當代」與C實驗室來到巷底,可瞧見台灣攝影博物館籌備委員會的新居。籌備多年的攝影博物館,經費與場地遲遲沒有著落,就連負責先期規劃的籌備會也居無定所,隨處飄零。當他們獲知忠泰釋出空間的消息時十分興奮,很快地便決定入駐,並表示即使計畫期程只有兩年也不要緊,「兩年有兩年的做法」。他們選定的這棟空屋,過去是個辦公空間,因此結構上還算清爽,目前一、二樓規劃為展場,三樓為辦公室和會議室,四樓設立輸出工作室,其它半戶外以及頂樓空間,則設計為交誼空間。

 

  轉進延平南路,拐角這棟建築的門面裝設了大片啟人疑竇的毛玻璃(難不成過往是「做黑的」?),貼著玻璃往裡窺看,運氣佳的話,可以得見豪華朗機工的創意生產。豪華朗機工是五位80年代出生的新銳藝術家陳志建、張博智、林昆穎、張耿豪及張耿華的混種合體,作品取材於自然,加以「極度的科技整合極度的人文」,風格「輕鬆異境、陽光飄浮」,跨足戲劇、電影、舞蹈、建築、流行音樂、經濟行為等,向度多元。

 

台北當代藝術中心刻意「透明化」的辦公空間。  豪華朗機工的左鄰,是甫開幕的台北當代藝術中心(TCAC)。2009年8月,三十多位策展人、藝評及藝術相關工作者於台北國際藝術村召開記者會,公開疾呼「台北如何需要一個當代藝術中心」。半年不到,這群當代藝術生產者籌設了台北當代藝術中心作為「運動」空間,以具體手段企圖回應國家文化政策。這個矢志作為當代藝術發表、互動、國際交流平台的實體空間,規劃有咖啡廳及展演場地,並建置檔案室,保藏國內外藝術家、策展人、藝評家與理論家的相關資料。辦公室刻意設置在一樓,意欲讓藝術生產、活動規劃的過程透明化,任誰路過了,都可以在白板上瞥見「青年藝術家沙龍」、「星期五酒吧」、「文化政策論壇」或者「國際推廣項目」的推進 狀況。

 

藝術遊牧者的城市游擊

 

  即使計畫期程僅兩年,又必須自行負擔開辦成本,UrbanCore仍然強烈吸引團隊入駐,其原因是:很自由。許多團隊表示,政府雖有給予藝文團體營運空間的誠意,但多數環境不適、地處偏僻,或屬於歷史建物,更動不太容易。而在忠泰的城中藝術街區,因為最終都會拆除,只要不妨礙建築結構,團隊要怎麼「玩弄」空間都可以,亦沒有回復原狀的壓力。

 

  文建會自2001年起將「閒置空間再利用」列為年度施政重點,在公部門有意識的推動下,各地利用公有閒置空間設置藝術村或藝術家工作室的案例蓬勃發生。然而,作為公有的空間,或須克服法令限制,或須面臨修繕的不易,或得兼顧歷史建物的保存,或有服務廣大社群的壓力,致使許多「再利用」的閒置空間,在短暫甦活之後面臨「再閒置」的窘況。

 

  公部門「閒置空間再利用」的指標性案例「華山創意文化園區」,過去曾經提供給藝文界、非營利團體及藝術家個人作為創作場域,生發了藝術群聚的可能性(時為「華山藝文特區」),只是效應尚未得見,即面臨到藝術表演權與公民使用權之間的爭議,被迫中止。相較於前述種種,忠泰作為一個民間企業,其計畫的執行可望更具彈性。UrbanCore中幾組既同質(均屬「藝文團隊」)又異質(專業、目標各異)的團隊,加以鄰近的東吳大學城區部、文化大學推廣部及國圖藝文影音中心,其聚合所產生的交互作用,相當令人期待。

 

藝術在此蹲點,創意開始發酵。  忠泰基金會指出,「UrbanCore—城中藝術街區」這個計畫名稱之所以捨棄「進駐」這個詞彙,是因為「希望做到整個街區都是藝術」。經營空間的積極目的是創造地方文化價值,而非僅僅作為舉辦活動的載體。為了落實藝術文化的地方實踐、發揮與社區民眾對話的功能,目前整個街區共設有六個對外展覽空間。又因入駐的是團體,效益更為擴張,一如忠泰基金會所述:「找團體最棒的就是火車頭效應,你找到一個團隊擁有五百個會員,可能就都因此受惠」。

 

 

  藝術在此蹲點,創意開始發酵。緊鄰著UrbanCore街區,不明人士在僅剩一只馬桶兀立的待建工地上,極為黑色幽默地成立「當代塗鴉藝術中心」。藝文展場和家常小喫店共壁為鄰,藝術行動與常民生活雜處交融,叫人傻傻分不清楚蹲在街旁哈煙的那位,究竟是遁入玄想的藝術家還是午休中的切麵阿伯(當然,切麵阿伯也很可能比藝術家還藝術家)?

 

在都市更新不可逆的生活現實底下,作為藝術的遊牧者,UrbanCore團隊嘗試謀求保藏地方紋理的一些可能。  都市更新已成不可逆的生活現實,忠泰基金會的部落格言道:「我們參與不到這個街區的歷史,也可能改變不了它的未來,但是我們知道這個街區此時此刻的生命能量與我們休戚與共。」文化無法隨意搬遷、複製,也難如老屋一般「砍掉重練」(要砍、要練皆非易事)。怪手來了以後,我們還可以期待什麼?

 

  忠泰基金會的奠基之作「明日博物館」計劃,在「物盡其用,以藝術養地」的概念下,使用忠泰建設待建中的土地作為展覽空間,讓當代藝術以各種姿態現身於城市角落。「UrbanCore—城中藝術街區」計畫繼承了這種城市遊牧的特質,在兩年期滿之後,將伺機於忠泰其他的閒置基地重新啟動,與不同的地域文化相互滋養。作為藝術的遊牧者,UrbanCore團隊無法在此落地生根,但可以萍漂城市各處,逐尋藝術的養料,撒播文化的核種。從中我們得見在都市更新的生活現實底下,保藏地方紋理的一些可能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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